彻底摆烂

似是故人来—大珠珠版(4)

  秋天伴着几场雨声势浩大地来了,连绵不断的阴雨似乎要将云深不知处浸泡得没了根基。因为多日未见阳光,山上的寒湿气越发厚重,凝结在树木草丛间,聚集在床褥衣柜里,无孔不入地钻入人们的肌骨。

  对于蓝忘机而言,这样的天气实在难熬。温氏火烧云深不知处之时,他的腿就受过伤,事后不仅没有好好医治休养,还因教化司奔波不休,后来便落下病根,一到阴雨天便发作。可同戒鞭之伤相比,这点伤又显得微不足道了,那日蓝氏宗祠,三十三道戒鞭,鞭鞭不留情,将他从内到外,由皮至骨地伤了个彻底。近日逢上阴雨天,寒湿气顺着伤口渗到骨缝里,骨伤便如排山倒海般地发作起来,如跗骨之蛆,痛得他无法入眠。

  黑夜暗沉,残月高照,秋雨淅淅沥沥,一下一下地打在枯叶上,也落在了蓝忘机心上。他裹着被子,却觉得寒气无孔不入,仿佛将他的血肉浸在冷雾中,潮冷湿痛在全身蔓延游走。

  不知怎得,他想到了一句诗:“行宫见月伤心色,夜雨闻铃断肠声。”

  “咚咚咚……”有人在敲门。

  “父亲,你睡了吗?”是蓝敏行。

  “尚未。有事?”蓝忘机依旧惜字如金。

  蓝敏行道:“我现在能进吗?”

  “进吧。”

  蓝敏行推开门,点亮了烛火,只见父亲拥着被子坐在床上,脸上毫无睡意,正凝视着窗外的雨雾出神。月光透过枝丫,照在他脸上,越发显得脸色苍白透明得没了血色。

  “怎么还不睡,是骨痛得太厉害么?”

  蓝忘机摇了摇头:“没什么。”

  蓝敏行道:“那是在想爹爹?”

  蓝忘机一滞,耳朵微微红了红,不置一词。

  “我问过晋林君了,他说你这骨伤严重,一时半会儿难好。眼下已经入秋了,天气只会越来越冷,山上草木多,寒湿气重,只怕于你养伤无益。”她一边说,一边将带来的两个手炉递到对方面前,又在熏笼里燃了些银炭香饼,暖融融的甜香燃了起来。

  “这被子潮气重,先用手炉烘一烘吧,睡前记得拿出来。再点个熏笼,权当散散寒湿气。可是,这些都治标不治本,后面入了冬,总不能便呆在屋子里不活动吧,还是得疏散疏散筋骨。”蓝敏行叹了口气。

  蓝忘机接过手炉,依言塞到被子里,热气果然腾了起来,被子逐渐温暖干燥,痛楚也稍稍有些缓解。

  他看着蓝敏行,只见对方依旧是银簪绾发,海蓝衣裙,问道:“为何不穿校服,不系抹额?”

  蓝敏行道:“我毕竟不是这世的人,这般打扮让人见了难免生疑。”

  蓝忘机点了点头,没说什么,但心里倒挺想看看她那副打扮的样子。

  姑苏蓝氏以雅正端方闻名,纵使是重伤在身,蓝忘机拥着被子与蓝敏行交谈,依旧是雪压青松般的坐姿,仿佛他只会这一种坐法。

  蓝敏行见状,悠悠叹了口气。在她成长的过程中,她一直觉得,父亲的威严过盛,气度过于高华,一举一动无不彰显着仙门名士的风度,尽管对她严格,但生活中也不失慈爱,却总让她觉得难以亲近。这不仅是因为魏无羡对她太过溺爱纵容,蓝忘机便或多或少要板着个脸孔做出严父的样子来平衡一下,也因为他自小就是这样过来的——与亲生父母长久不接触,蓝启仁又对他多严格而少亲厚,亲朋好友间也是多礼敬而少亲近。长久下来,蓝忘机便成了这个清冷严肃的性子,不善于表达感情,更不可能像魏无羡那样天天把“心肝宝贝小珠珠”这种称呼挂在嘴边了。

  蓝敏行想了想,开口道:“父亲,我们去南方过冬吧,那儿暖和。”

  蓝忘机没想到她突然有这样一个提议:“南方?”

  蓝敏行点头:“对啊,去琼州、宁州这样的地方,那里四季如春,适合你养伤。而且那里风景很好,也没有那么多规矩,言语行动也没什么拘束,就当散散心。”

  蓝忘机摇了摇头:“不妥。”

  “哪里不妥啦?你只要点个头,剩下的我来安排,不用你费半点心思。在云深不知处养伤,好得慢不说,到了冬天,这骨痛便足够磨人了,去了南边,这伤大约要好得快些呢,骨痛也不易发作。”

  蓝忘机从未有过这般打算,此刻骨痛又缠绕不去,他无力细想,只是说“不妥”。

  蓝敏行倒也没有勉强,同父亲说了会儿话,又渡了些灵力,便径自去了。

  蓝忘机本以为这个话题提过也就罢了,没想到,蓝曦臣第二天竟亲自来说服他去南边养伤,令他始料未及。

  他说恐惹人非议,兄长却说久病不愈才会惹得物议如沸,早早把伤养好才是正理。

  他说叔父那儿只怕不同意,兄长说已经将其说服。

  他说去南方实在太过繁琐,兄长却说一切由他和晏宁安排。

  他说自己会水土不服,兄长说若实在不适应,再回来也不迟。

  他说……自己当下御不得剑、坐不得车,扛不住旅途困顿,兄长说——不是有白龙鹿吗?

  几个回合下来,蓝忘机最终无话可说,也招架不住,只得应下了。

  既然蓝忘机答应下来,那其他事情便好办了。蓝敏行素来雷厉风行,做起事来有惊人的效率,她将阿苑安排到育幼苑,寻了个妥帖的嬷嬷照顾,然后便着手找地方,最终择定了沐城。

  沐城是位于南方的一座小城,风景秀丽,四季如春。因为临近官道,南北客商常在此地歇脚,这座城市虽不甚繁华,但五脏俱全,不仅该有的都有,偶尔还能尝尝天南海北的鲜。

  蓝敏行东游西逛时曾经到过这里,认为这是第一适合养老的城市。白龙鹿倒是不太同意,它更喜欢琼州,那里有海有椰子。

  “我觉得还是琼州比较好,那里也很暖和,还有海。”白龙鹿建议道。

  蓝敏行道:“海边湿气重,不合适。你若想吃椰子,便自己去琼州吧,我就当没有你这只鹿了,以后也不用做油炸小黄鱼了。”她知道,白龙鹿是醉鹿之意不在海,在乎椰子之间也。

  九州万方之中,白龙鹿其实还是最喜欢海域,它曾经和蓝敏行一起去过琼州,第一次吃椰子就被惊艳了——椰子水真的好好喝啊!椰子长在温暖的地带,北国虽有无边瀚海,却气候寒冷不长椰子,它想了下,觉得岂有此理,真是天妒英椰子!

  沐城就沐城吧,白龙鹿也就提提建议,并没有抱什么希望,它也知道自己左右不了国主陛下的决定——毕竟,主子连龙神大人的面子都不卖,何况是它一头小鹿鹿呢?

  然而,当白龙鹿得知自己要拉车时,它结结实实地震惊了。

  它从头到尾地扭成扭股糖,翻蹄亮掌,摇头甩尾巴:“我不要我不要,我不干拉车的活儿!那是骡子和马干的!套个缰绳多么难看,太有损我的形象了!”

  它后足人立,伸出两个前肢搭在蓝敏行肩上,开始擂鼓似地敲:“我不嘛我不嘛我不嘛,我不要拉车!”

  蓝敏行躲开它这种中气十足的埋怨撒娇,按了按它的耳朵:“小鹿鹿乖。”白龙鹿的耳朵一按便耷拉下去,松开便又弹起来,年糕一般的手感。

  “用不上人家的时候,说‘就当没有你这只鹿了,再也不做油炸小黄鱼’,用得上人家的时候,就叫人家‘小鹿鹿’!”白龙鹿不服气。

  蓝敏行悠悠叹了口气:“那好吧,看来我只能这样了。”

  她伸手,在白龙鹿的下巴上挠了起来。

  白龙鹿眼睛瞪得像铜铃。

  “哦嚯嚯嚯嚯嚯……不要停,好爽好舒服……”可下一刻,他却快乐地在地上打起了滚,又变成了幼鹿的形态。

  长着湛蓝大眼的雪白小鹿蜷在蓝敏行怀里,由着蓝敏行挠下巴,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叫声。

  “好舒服好舒服~~说好了,我就只拉这一次喔!还有,我要吃一大盆油煎鸡骨头!”

  “这个容易。”

  到了正式出发的那一日,蓝忘机委实没有想到自己有一天竟能坐上白龙鹿拉的车。车厢被封得严严实实,半点风也闯不进来,里面垫了厚厚的绒毯,温暖安逸。白龙鹿纵身一跃,足履祥光,便腾至半空中,追风逐浪千万里。

  阳光一照,白龙鹿身上的银鳞灿然生辉,璀璨夺目,这鹿车便像自天宫而来的神车,美丽神秘,引得云深不知处许多修士驻足观看,啧啧称奇。而山下平民不明内情,更以为是天人下界。

  蓝忘机掀开软帘一角,只见车外风景飞速变化,蓝天如海,白云似浪,他们在重重云浪中穿梭,沐城很快就到了他们脚下。


白龙鹿,我们走,带含光君去一个温暖、规矩少的地方,带他去玩,去寻找缺失的童年!



我突然想起来我昨天是不是没有更新,今天双更,把昨天的补上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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