彻底摆烂

45似是故人来—大珠珠版(5)

  白龙鹿在沐城近郊的一处别苑前停了下来。

  这是个两进两出的宅子,说大不大,但是足够住了,也有余地接待一两个客人。宅外种了几棵香樟树,翠色浓丽,四季常青;又栽了一大丛山茶花,燃出了一片粉白嫣红的火,芬芳甜香顺着风隔着老远都能闻到,引得蜂缠蝶绕。

  蓝敏行一边将蓝忘机往里面迎,一边介绍道:“这宅子的主人是个画师,喜欢沐城的风光,特地建了这宅子,每年都要在这儿住几个月。他去世后,他的家人又不大到这儿来,便将宅子租了出去。我租了一年,倒便宜得很呢。”

  蓝忘机道:“一年?”她先前明明说的是,只是在这里过个冬。

  蓝敏行点了点头:“对啊。若是在这里住得好,父亲不妨多住些日子,把伤养好再回去。”

  蓝忘机无言以对,他知道,这肯定也是兄长的意思。

  迈入大门,穿过倒座房,便是外院,一面粉油影壁赫然出现在眼前,上面雕刻着丹桂齐芳,鸢飞鱼跃。院里一边种着棵梨树,一边种着石榴树,它们长得有房檐高。沐城天暖,两树都已开花,一红一白,相映成趣,微风一吹,便有花瓣落到蓝忘机发上肩头,芳香缭绕。

  蓝敏行一边向前走,一边笑道:“很快就有雪梨和石榴吃了。”

  白龙鹿很适时地提要求:“我要喝冰镇雪梨汁、石榴银耳汤!”

  蓝敏行很好脾气地按了按它的耳朵,表示会满足这些要求。

  穿过外院,迈入二门,便到了内院,踩上了碎石铺成的冰花曲径。内院的格局倒别致,也很是开阔。原主不知从哪儿引了一泓活水,做成了个小池塘,上面还搭了一座浮桥,池塘两侧间次地种着些海棠、月季、芍药,浮桥便掩映在花丛中。院中还有个竹制凉亭,爬满了蔷薇,不远处的浮桥横跨清泉,一旁还搭了个秋千,有两只蝴蝶正栖息在上面。

  “父亲你住正房,我呢,就住西厢房。东厢房就暂时空着,若是伯父来了,便住那里吧。”

  蓝忘机点头。

  白龙鹿又很适时地发问:“那我住哪里呢?”

  蓝敏行奇道:“你不是一直都喜欢住在室外吗?喏,那个凉亭就是你的。”她朝不远处指了指。

  白龙鹿闻言,耳朵微微颤了颤,无声地垂了下来,像两只耷拉着的狗耳朵:虽然,但是……还是得给它在屋内留一块地盘啊!完全不做这样的考虑,这太伤鹿鹿的心了!

  蓝敏行又道:“我的屋子,还有个水床,你要是喜欢,也可以睡在那里。”

  白龙鹿闻言,尖尖的耳朵又竖了起来,像一道闪电般奔进了西厢房……然后,蓝忘机就听到了“呦~呵~”的欢呼声,还有“砰砰砰”的闷响,不出意外的话,那是白龙鹿在水床上蹦跶的声音。

  蓝敏行脸上浮现出一抹笑意,转而无奈地怂了怂肩:“白龙鹿就是这个样子,像个小朋友,父亲你只好多担待些啦!”

  蓝忘机心里觉得有些好笑,面上却只淡淡道:“无妨。”它很有趣。

  “去看看你的屋子吧!但肯定没法和静室比了,少不得要委屈一下仙门名士含光君啦。”蓝忘机觉得,自己实在是看不得对方的笑,她一笑,他就觉得是魏婴回来了。

  这间正房一旁还连着两个耳房,一个被蓝敏行布置成书房,另一个则充作琴室,麻雀虽小,五脏俱全。

  蓝忘机推开门,只觉屋内整体布置素净淡雅,颇有静室之风,但细微处却精致缤纷,还不乏童趣,竟又是另一种风格了——糊窗用的纱是淡蓝色,阳光透过后,就变得柔和莹润,像月光洒在海面上。桌案上放着两个海鸥状的白瓷香炉,袅袅香气从炉身上散出,朦胧之间,映着淡蓝窗纱,那两只海鸥便仿佛在晨雾泛起的海面上翱翔。

  蓝敏行拿过一只海鸥香炉,在手里轻轻摇了摇:“父亲,你看这个可爱吧?檀香散出的时候,这海鸥就像在腾云驾雾,委实是一只‘仙鸥’了。”她在静室呆了些日子,只觉其中空荡荡如雪洞一般,与十三年后差别甚大。这其中固然有父亲不喜奢华之心,但也带着几分弃世的绝望。

  想到这儿,她又自抽屉里取出两套茶具:“这些更有趣。”

  一套茶具是冰冻烧琉璃的,材质晶莹又略带絮状,像融化的雪又结成冰,碧色的茶汤倒进去,便有茵茵翠色透杯而出,若是倒葡萄汁,便似紫玉般流光溢彩。

  另一套则诙谐得多,茶壶是个大南瓜,壶盖上烧了个南瓜蒂,把手则是南瓜藤,配套的杯子的是四个白萝卜,杯子里还烧了只小兔子,趴在里面啃啊啃。

  一旁还有两个茶宠,一个像个蚌,另一个则像荔枝,但色彩都很暗淡。

  “还有这两个茶宠,平时不好看,但热水一浇上去,就会大变模样。等泡茶的时候,就知道有什么玄机啦!”蓝忘机爱喝茶,蓝敏行则热衷于收集一些有趣的茶宠。

  “等吃完午饭,我泡茶给你喝。”

  蓝忘机微微一笑,点了点头。

  “砰砰砰……”白龙鹿用嘴巴拱了拱门。

  蓝敏行转身道:“什么事啊?”

  白龙鹿道:“什么时候吃午饭?午饭吃什么?你提前买菜了吗?”

  蓝敏行望了望天:“现在还早呀。”

  白龙鹿伸出两只前肢,对了对蹄子:“那你早点准备嘛,搬家应该吃顿好的。”

  蓝敏行点头:“说的也是。父亲,你想吃什么?”

  蓝忘机道:“随意,清淡些便好。”

  “那行吧。白龙鹿,我们去买菜吧,你想吃什么自己选。”

  白龙鹿将两只蹄子对着搓了搓,又敲了敲。蓝忘机莫名觉得,那有点像人在鼓掌,又像在期待地搓手。

  “好耶!”

  然而,白龙鹿的欢呼没持续多久,蓝敏行就不顾对方的反对,翻出两个菜篮,一左一右地挂在了它的角上,买菜去了。那一幕,令蓝忘机有点同情白龙鹿。

  沐城的集市很热闹,有南来北往的客人在此歇脚。白龙鹿速度快,蓝敏行买东西也向来速战速决,他们很快便满载而归。

  回来之后,白龙鹿便嚷嚷着角痛,可能是因为挂菜篮子而受伤了,要吃点好的补补——虽然,蓝敏行只在去的时候借它的角挂了两个轻飘飘的篮子,回来的时候是一路拎在手里的。虽然,白龙鹿在集市的时候明明闹着要吃着吃那,半点没提哪里痛。

  蓝敏行对它无语,只得先给它切了一盆桃子块、苹果块、香瓜块,然后炸了一盆鸡骨头,煮了份半熟的鲤鱼汤——白龙鹿还保留了些兽的天性,除了油炸的,其余都爱吃半生带血腥气的。

  给它弄完这些,便到了正式做午饭的时候的。蓝敏行对云深不知处的伙食一直很不满,有一段时间更是恨得牙痒,简直怀疑是不是故意做得那么难吃?!她后来去过许多地方,见过许多人,吃过很多美食,也因此偷了不少师……或多或少,和云深不知处的饭菜给她留了不小的心理阴影有关系。

  蓝敏行捧着托盘,把菜都布上了桌:一道芙蓉鸡片、一盘明珠桂鱼、一碟子鸡汁笋丝、还有一碗风肉炖鲜笋,配的汤是鲈鱼莼菜羹。

  她盛了一碗粳米饭给父亲,用一种十分夸张恭敬的态度把筷子递了过去:“恭喜含光君,未来一段时间,可以免受清汤寡水的荼毒,光明正大吃我开的小灶了。阿弥陀佛,善哉善哉!”

  蓝忘机接过筷子,淡淡道:“食不言。”

  他在云深不知处养伤那段日子,没少吃蓝敏行给他开的小灶。重伤之人本就没什么胃口,之前的清汤寡水更吃得人胃里泛酸,口中发苦,前后一对比下来,他心里竟暗暗觉得——云深不知处的东西确实难吃得离了谱。

  吃完午饭,蓝敏行打发父亲去歇了一道,随手引了一道井水,便将杯盏碗碟都洗了个干净。

  蓝忘机在屋内,看了几卷书,神思便有些倦怠,以手支颐,闭眼养起神来,不知不觉间竟朦胧睡去。也不知过了多久,似乎很久,似乎又只有片刻,门外传来隐隐约约的笑声。

  他醒来,起身,推开门,只见蓝敏行正一下一下地荡着秋千。微风和暖,阳光如金,秋千架下,花草葳蕤;秋千架上,笑颜如花。

  他一时间竟看得有些出神。

  又不知过了多久,蓝敏行注意到不远处的目光,停了下来,朝蓝忘机招了招手:“父亲,你来玩,我来推你。”

  蓝忘机一怔,耳朵微微泛红,摇了摇头,转身就要回屋。

  蓝敏行却不肯轻易放过他,三步并作两步地跑了过来,拉住他的手:“赏个脸,玩一下吧,就当是陪我玩。等玩完了秋千,我们来泡茶,看看那两个茶宠有什么玄机。”

  然后,蓝忘机就被对方拉着坐到了秋千上。

  “我来推你喽!”

  身体突然腾起,秋千越荡越高,心随着秋千而忽上忽下,蓝忘机觉得自己就像一只林间翱翔的鸟,在树桠枝杈间上下穿梭。

  很久之前,他似乎也这样荡过一次秋千……到底是多久呢?他记不得了,那时母亲还活着,似乎是她将自己抱到了秋千架上,然后自己就飞了起来……某些温暖鲜艳的回忆在心底慢慢复苏,在记忆的沟谷里不断回荡。

  对蓝忘机而言,快乐童趣的日子寥寥无几,他仿佛刚记事就长大了。而长大,便意味着繁重复杂的课业、世家大族的礼仪、等待着被满足的期望……孩童的幼小愿望都要被压抑在心底,所有的嬉戏玩闹、撒娇胡闹……都是别的孩子的,与他无关。

  秋千一下一下地荡着,由慢转快,又由快转慢,最终停了下来。

  蓝敏行道:“不玩啦,你这伤还有得养呢,我怕你着凉。”

  蓝忘机回过神来:“去泡茶吧。”

  “好!”

  蓝敏行让蓝忘机选一套茶具,他选了冰冻烧琉璃的那套。泡的是奇丹茶,性温平,冲泡后茶叶是绿叶红镶边,茶汤橙黄明亮,香气馥郁又带点兰花香,如盛放在冻雪中的琥珀,喝起来轻浮甘醇。

  窗外暖风忽起,花飞叶舞,掀起水波澹澹;室内茶香浮动,蓝敏行腕上玉环与杯盏偶尔相碰,叮当作响,如九霄环佩。

  她把那两个茶宠取了出来,将热水浇在荔枝茶宠上,热气腾起,那原本暗淡无光的荔枝竟变得色彩艳丽,同真的别无二致。

  然后,蓝敏行将河蚌茶宠推到父亲面前,蓝忘机同样浇上热水,河蚌便缓缓打开——里面立着个捧着珍珠的小瓷娃娃,它对着蓝忘机,笑得憨态可掬。

  不知怎的,仿佛是被它的笑感染了,蓝忘机也朝着它笑了起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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