彻底摆烂

财道9

故事看得兴起却戛然而止,如同喝酒喝得畅怀却被打烂了酒坛。

  魏无羡抓心挠肝,忍不住对列羽客骂骂咧咧,深叹无商不奸,又恨不得立马冲到学堂,再搜出个第二卷。

  其间,蓝忘机早已备好了莲藕排骨汤,三催四请,魏无羡却沉溺于三俗话本,看得忘情入迷,风雨不动安如山。

  好容易等他看完,蓝忘机却见他脸色突变,一把将话本扔出好几丈,又将作者骂得狗血喷头,不由心中好奇,问道:“如何?”

  魏无羡咬牙切齿:“用词浮夸,情节离谱,作者没品——一个字:烂!”

  蓝忘机奇道:“可我方才见你,看得很是入迷,还赞作者颇有才气。”

  魏无羡“哼”了一声:“可惜,此人有文笔无文品,写到紧要关头便戛然而止,以此吊足人的胃口。”

  蓝忘机不由莞尔,看来这部《英雄少年游》写得有几分意思,也难怪那些个小辈看得废寝忘食,若想要整治一番,须得花点力气。

  魏无羡挪到桌边,呷了口半凉的莲藕排骨汤,平息了些许怒火,终于很没骨气地开口问道:“有没有搜到第二卷?”

  蓝忘机哑然失笑:“自然——可都被扔了。”

  魏无羡大失所望,看来今日这悬念是不能被揭开了。他心道这话本竟然能流毒至云深不知处,那在山下自然更为红火,明日索性下山买一套罢。可他又转念一想——何须下山找?某位仙子一向不务正业,这种故事最对她的胃口,她那里,十有八九便藏着一套。

  念及此,魏无羡心中宽慰,不顾蓝忘机“汤热一热再喝吧”的劝阻,双手捧碗,牛饮一番,直将一碗汤喝得涓滴不剩,擦了擦嘴,便去找蓝敏行。

  蓝敏行虽是小一辈中唯一的嫡系,她的静室却无甚特别之处——只因姑苏蓝氏崇尚简朴,各人的静室同各人的校服一样,不仅统一,而且清淡简约,格局大同小异。蓝敏行知足常乐,只求能睡得人仰床翻,也不求卧室多么精致繁复,所以也懒得偷偷做些改造。

  檀香泠泠,却夹杂着浓郁的芳香,奇特却又动人——一棵合抱粗的梅花树朝室内探了头,微风吹过,红梅灼灼,一地碎红。

  说起这梅树,也别有一番缘法,原是蓝氏先人所栽,得天地灵性,一年四季,花开不败。昔年温氏火烧云深不知处,这棵树被烧得枝叶枯焦,蓝氏花了许多力气也只无法使其焕然新生,只保留了一线生计。鉴于是先人所栽,又担心它经不起移栽之苦,便不曾挪动它,并派专人安心照料。

  若干年后,蓝敏行觉得这棵焦木沧桑又别有一番个性,便选择此处作为自己的静室。谁知,她搬来后不久,这棵树便枯藤长新芽,渐渐焕发了生机,蓝敏行啧啧称奇,自告奋勇地精心照料起来。而后,梅树重获新生,枝繁叶茂胜于从前,竟一路延伸到了室内。人都猜测小蓝仙子虽有些不那么雅正,不类蓝氏之风,但大约是个天赋灵性有仙缘的。

  红梅艳色如火,却开百花之先,独天下而春,为花中魁首。

  梅花树下,立着一尊青玉案,蓝敏行坐于案前,面前堆着厚厚的一堆稿纸,奋笔疾书。

  魏无羡心道她终是没能逃过一劫,又要抄家规了,也不知这次要抄多少遍。看在那三千两的份上,他倒是不介意帮她抄几遍。

  魏无羡像一只灵活狡黠的老猫,悄悄地挪到蓝敏行身后,自她头顶投下一片阴影,却见她写道:

  “恨君不似江楼月,南北东西,南北东西,只有相随无别离。”

  “恨君恰似……”

  “恰似……”

  蓝敏行咬着笔头,眉头紧锁,“恰”了半天,也没想出合适的下半阙。

  魏无羡看得心焦,终于忍不住接道:

  “恨君恰似江楼月,暂满还亏,暂满还亏,待得团圆是几时。 ”

  这一句如平地惊雷,直震得蓝敏行一声惊呼,像大跳蚤般一蹦三尺远。

  她愣愣地盯着魏无羡看了片刻,便反应过来,一个饿虎扑食,将案上的文稿通通揽入怀中:“你……你怎么来了?”

  魏无羡发现了天大的秘密,如苍蝇般期待地搓了搓手,挤出一个慈祥的笑:“小姑娘长大了,有心上人了,偷偷背着老父亲写情诗,这是要送给谁啊?我认不认得?哪儿的人啊?家里都有哪些人?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啊?”

  末了,他故作惆怅地感叹道:“唉,真是女大不由爹啊!亏得有些人,小时候还说:我谁要不要,我长大要嫁给爹爹……”

  “…………”

  蓝敏行一时词穷,怔了半晌,终于爆发出雷鸣般的咆哮:“胡!说!八!道!”

  魏无羡将她的暴怒理解为被戳穿心事后的羞怯,很善解人意地摆了摆手:“好好好,不说也罢,不说也罢。你继续写情诗,继续,我不打扰了。”

  “如果有不会的,尽管问我。想当年,你爹我可是纵横情场,身经百战!”他蓦然想起百凤山那个意味悠长的吻,老脸微不可察地红了红。

  魏无羡一边说,一边退,以退为进。

  蓝敏行进退维谷,百口莫辩,一张脸忽而转白,忽而转青,如走马灯一般,煞是好看。

  当魏无羡快要消失在她视野的时候,蓝敏行还是喊住了他,拖长了音问道:“找我什么事?”

  方才的信息实在太震撼,一番冲击之下,魏无羡倒忘了来的目的。经此一说,他才又想了起来,笑嘻嘻道:“你有话本子吗,《英雄少年游》,借来看看。”

  蓝敏行的脸色忽然变得很古怪:“你从哪儿知道的?”

  魏无羡一看有戏,又大步流星地奔了回来:“哈哈,你不知道吧?今天你父亲在男修处抓到了一个课上看话本的,后来一搜,在寝室里搜出一大堆,哈哈哈……”

  “可惜,搜出的那些都被扔了,我只有第一卷。”

  蓝敏行眉头一皱,认为事情的发展超出了她的预计:原以为这本游戏之作只能吸引吸引普通人,毕竟他们穷其一生,也无法得窥修炼法门,那些奇珍异兽、道法仙器给他们打开了一个新世界大门,自然备受追捧。可没想到,连姑苏蓝氏的男修也难逃这三俗话本的荼毒。

  看来这本子远比自己想得火,下次找薛老板,大可以狮子开口。

  与此同时,蓝敏行心中又生出一种险伶伶的害怕:看话本的尚且免不了一通责罚,她这个写话本的,怕不是要以死谢罪?

  一念既出,她面色忽变,有一种江洋大盗看着满室贼赃的心虚感。

  魏无羡见她神色奇异,问道:“你怎么了?”

  他见蓝敏行手上捏着一大堆稿纸,无一不写得密密麻麻,略一端详,似乎不太像情书。微风吹过,白纸翻飞,借着烛光,他好像隐隐约约看到了“周羽”、“承影剑”……的字样。

  魏无羡内心骤然浮现出一个大胆而狂野的猜测。

  说是迟那是快,魏无羡趁其不备,一个猴子偷桃式,不顾蓝敏行的惊呼,轻轻巧巧地抢过她手中的稿纸,然后兔起鹘落,闪到一边——一系列动作如行云流水。

  他飞速地一张张看过去……终于叫道:“是你写的!!!”

  蓝敏行见隐瞒不住,也再懒得狡辩,索性袍袖一甩,坦然笑答:“正是在下。”

  她看似云淡风轻,内心却在盘算:既然你发现了,那就只能拖你入贼船喽。到时候被发现,你可不能弃我于不顾。

  魏无羡一拍脑门:“难怪!难怪你那么有钱!生意都做到云深不知处了,山下只怕卖得更好!”

  此时此刻,魏无羡不由对蓝敏行生出几分敬佩来:小崽子小小年纪,却生财有道,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,前浪死在沙滩上。他当年怎么就没想出这赚钱的法子?

  他长长地呼出一口气,平复了一下心绪,伸手道:“拿来——三千两银票,还有第一卷后面的内容。”

  蓝敏行万万料想不到,他是以这种方式猜到了她一夜暴富的原因。

  三千两是要给的,本来就打算给他,但不是现在,也不是以这种方式。

  她挑了挑眉毛:“钱,存在银庄,先欠着。话本,请随我来,还望夷陵老祖斧正。”

  魏无羡福至心灵:“岂敢岂敢,列羽客先生才高八斗,我辈望尘莫及。”

  静室外是溶溶月色伴华星,庭院寂寂花弄影。室内,魏无羡半瘫在榻上,一页页地看话本,从第二卷”天纵英才”,到第三卷“沧海难平”,到蓝敏行正在奋笔疾书的第四卷“龙女静安”……蓝敏行写到哪儿,他便看到哪儿,其间还不停絮絮叨叨:

  ——”什么?周羽竟然输了?凭什么!不行,你把他给我改赢了!”

  ——“要改你改,第二卷都都不知道印了多少册了!你有本事全改了!”

  ——“哇,你怎么对龙族描写得那么细致?好像亲眼见过一样。看来仙子虽然写通俗话本,但还是做了很多功课的,厉害厉害。”

  ——“实不相瞒,我见过真龙,而且几乎天天见!”

  ——“哎呦,不行了,静安公主好可爱喔。我本来觉得小师妹已经够可爱了,没想到这个龙公主更可爱!我不要小师妹了,我要小公主!”

  ——“好,我现在就去告诉父亲!”

  ——“唉,啊???别别别……”

  《英雄少年游》前两卷主要写周羽的成长史,后两卷则是他与龙族小公主龙静安的生死爱恋,其间还夹杂着正邪之争。龙静安娇俏可人,性格活泼可喜,又兼痴情忠贞,一出场便光芒四射,令前期人气颇高的小师妹瞬间黯然失色,那阙《江楼月》便是静安公主思念周羽时的内心独白。小公主其人,不光魏无羡喜欢,山下许多公子更喊出了“娶妻当娶龙静安,此生挚爱小公主”的口号,倚红楼的头牌更趁机改名“静安”。

  魏无羡享受着其他读者望尘莫及的超凡待遇,他不仅能对着原作者大发高论,还再三催促其赶快写,赶快让周羽和龙静安在一起。其间,但凡阻碍二人良缘的角色,统统被魏无羡骂得半死。

  直到夜已深沉,魏无羡才依依不舍地回了静室,临走前,他还不忘催促蓝敏行赶快兑现那剩下的三千两,真真是厚颜无耻。


求红心和蓝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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